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囚蝶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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囚蝶

這天晚上,梁矜回到房間,醫生開的安眠藥只剩最後一片,吃完就需要再去醫院掛號。

藥不能多吃,如果失眠的狀況有所改變,就可以停藥了。

梁矜給自己倒了一杯水,她把藥片從鋁箔紙上扣下來,坐在床邊凝視許久,昂頭要把手裏的藥吞下去。

有腳步聲過來,梁矜以為是自己幻聽,確認自己的門在被推開後,她反應迅速地把藥攥在手裏,裝作喝水的樣子。

他們冷戰以後,沈澤清就不再進她的房間了。

沈澤清不過來找自己,梁矜就拼命地想要忘記這地方有他的存在,每每失眠望著天花板的時候,她總覺得自己還是在學校,過著平靜而安穩的生活。

她冷漠地扯了扯嘴角,想諷刺一句“稀客”,但是理智告訴她接下來的計劃不能允許她這麽做。

“你怎麽來了?”

梁矜悄無聲息地藏著自己攥著藥的手,端著杯子又喝了一口水。

明明住在同一個院子裏,兩人卻像是很長時間沒見面的朋友,一時間連客套的話都不知道怎麽說。

沈澤清折起袖子,“睡得好嗎?”

梁矜陡然一驚,她緊張地攥攥著手裏的藥片,又把放在身後的手搭在膝蓋上,仿佛裏面沒什麽東西。

她在賭沈澤清僅僅是隨口一問,並沒有什麽話外之意。

沒有沈澤清,梁矜睡得不能再好了。

“當然,如果你今天沒來我會睡得更好。”

可是沈澤清睡得並不好,他跟梁矜同床共枕之後就再也回不到以前孤寂日子裏去,夜裏亮著一盞燈,像是伏在青燈古佛前靠著自己的虔誠捱到天明,又等著無盡的黑夜來臨。

“我來得不是時候,可是矜矜,”沈澤清一步步地走過來,他握住梁矜搭在膝蓋上的手,掰開女孩細白的手指,“你什麽時候學會撒謊了?”

手掌裏赫然是一片白色的藥片,蹭掉點白色在手心裏,光是看著仿佛就嘗到了藥片的苦味。

梁矜的手被撞碎了般沒有什麽知覺,他總是什麽都知道,她吃個藥也逃不過沈澤清的眼睛。

“沈先生有沒有聽過一句話,近墨者黑近朱者赤。”

那枚藥片到了沈澤清的手裏,梁矜喝水藏藥的動作早就被他看在了眼裏,“梁小姐此言差矣,我這個一向很誠實。”

“誠實的人不會像你一樣搶我的藥。”梁矜只剩最後一顆安眠藥,她抵不過沈澤清的力氣自然也搶不回自己的藥,冷眼旁觀著那枚有了些許融化跡象的藥片被扔進了垃圾桶裏。

沈澤清下了結論,“不能吃了。”

梁矜對他草率的判斷不服氣,“你不來幹涉,它又怎麽不能吃了,我沒見過你這樣賊喊捉賊的人。”

“那是你沒有見識,這世界到處都是險惡,”罪魁禍首沈澤清沒覺得自己有什麽錯,他的目光鎖定在抽屜裏,藥盒大概還沒有扔,“像梁小姐善良寬容不懂世間險惡的姑娘,不該擅自跑出去。”

沈澤清的陰陽怪氣略勝一籌,梁矜明智地選擇結束這個話題,“藥也拿走了,你可以走了吧?”

“還剩多少?”

“就這一片了。”

沈澤清不信,“把盒子拿給我看。”

梁矜拉開抽屜,她把藥盒摔到地上,極輕的重量,顯然裏面的藥片都被吃完了,“你懷疑我在騙你。”

沈澤清沒有否認,“你對我一貫都不誠實,我不能拿你的安全開玩笑。”

梁矜逐漸地克制不了自己的情緒,“我吃藥是在治療我的身體,跟你有什麽關系?”

沈澤清拾起地上的藥盒,他拉出裏面的包裝回答道:“近墨者黑,當然跟我有關系。”

梁矜笑也笑不出來,回旋鏢紮在自己身上最是難受,她低頭瞅見那藥盒也被扔進了垃圾桶裏。

沈澤清心裏並不比梁矜心裏好過多少,吃光了的藥盒昭示著梁矜如今的精神狀態非常之差,她一定去醫院看過了,而她的失眠也確實需要藥物來治療才可以。

“你就那麽想走嗎?”

梁矜像是一尊雕塑般坐著,渾身上下都麻了一遍,卻動也不能動。

沈澤清什麽都知道,她在恐慌,恐慌他問這個是不是也知道沈頌年幫自己提交了申請資料的事。

沈澤清坐下來,松軟的床墊塌陷下一塊,他沈思道:“你要是想出去就出去住吧。”

他沒有照顧好梁矜,走到如今這個結果不能再錯下去。

梁矜靜止了一會兒,“出去住,再回學校嗎?”

“回學校,租房子,怎樣都可以。”沈澤清端過梁矜喝過的杯子,灌下兩口水,已經涼透了。

“按照你的意願,怎樣都可以。”

那什麽時候再回來呢,梁矜不想相信他的話,沈澤清這樣的人最懂得打個巴掌給個甜棗,讓人死心塌地的方式成本都低廉得可怕。

梁矜滿臉覆雜,“你在可憐我嗎?”

她說如此傷人的話,不過是遮掩自己脆弱的內心。

“可憐我自己,”沈澤清的眼睛裏照進了縷縷月光,他的手掌在床單上鋪開,“也求你可憐可憐我自己,好好地保重你的身體,矜矜。”

梁矜不知該如何跟沈澤清答話,可她已經沒有了回頭的路,她堅信自己的決定是正確的,因為她沒有後悔的餘地。

“不要吃藥了對身體不好,我們去找醫生看一看,煎兩副藥,或者吃些褪黑素。”

總之,要使用更加溫和的辦法,沈澤清擔心安眠藥吃下去會讓梁矜產生依賴。

梁矜沒答應,她反問道:“你也睡不著,是不是?”

沈澤清難以言說自己的憔悴的形體,梁矜本該興災樂禍他也被相同的痛苦所折磨,然後落井下石一番。

“留在這吧,我們一起睡。”

“好。”

突如其來的軟和打破長久以來的冷戰,孤高如山巔之雪的沈先生從不談原諒二字,可梁矜在他面前總是例外。

沈澤清把自己一遍遍地打碎,拼接,成為一個完整的自己再次出現在梁矜面前。

梁矜關了燈,漆黑的房間,照進一半的自然光。

她摸索到床上,脫鞋蓋上被子。

一邊的身側烘著溫熱的體溫,混著木質香的味道,像是冬天火爐裏燃燒的松香,劈哩叭啦地燒掉金黃的松脂。

梁矜背著沈澤清,沈澤清也背對著梁矜,兩人背對著背,呼吸灼熱得又宛如是漂浮到了對方的臉上。

梁矜還記得自己的目的,依然是蟲鳴衰弱的秋夜,鳥的叫聲也淒清,她竟然比往常更快地入睡過去。

“古典學本科學生論壇”在京大舉辦,中文系的的主任作為組織者之一,她當然是要帶著自己項目組的梁矜一起來主持論壇。

為了能提高參加人員的出席率,舉辦的時間是在周末,這樣活動也不會和學生的課撞上。

系主任帶著梁矜在場地裏走了一圈,十分有責任感地向京大各高校的教授介紹她的學生。

見老師為自己的未來鋪路,梁矜不是不知好歹,縱使場館內各色人等都有,她也得體矜持地面對每個教授。

“李院長,這是我們中文系的學生梁矜。”

李院長站起來與京大中文系的主任握手,“我知道,那個參加國家社會科學基金項目的小姑娘,年輕有為啊。”

梁矜低頭一笑,謙遜道:“打打下手而已,多虧老師給我這個機會,不然我哪有能力進老師的項目組。”

“好好地指點,說不定以後能成你老師項目裏的研究主力。”李院長帶著欣賞的目光看著梁矜,這小姑娘如今才大二,人文科學的研究四五十歲也是當打之年,未來可期啊。

“聽說你想去港大做交換生?”系主任對手底下的學生還是比較關註的,投入了資源進去誰不想獲得回報呢,只要梁矜繼續保持這成績,當她的研究生指日可待。

“是。”梁矜跟沈澤清囑咐過跟教務處老師溝通的時候想辦法保密。

系主任溫柔地梁矜解釋,“你放心,我知道你壓力大,我是專門去問了學校,其他人大概不管。”

“嗯,我想去其他學校交流學習。”梁矜跟著系主任,研究的方向也是文藝學,這個分支學科出去到其他學校交流能拓展視野豐富學識,好處大於壞處。

系主任尊重梁矜的選擇,“行,到那裏有什麽不能解決的事記得跟我說,我也有學姐學長在港大工作。”

梁矜感激不盡,“謝謝老師。”

邀請的嘉賓入席,論壇開幕之際,系主任拉著梁矜過去,“這位是校長的好友,沈先生。”

人群鬧嚷,甜點和飲料散發著香味,梁矜在此跟穿著考究的沈澤清見了面。

梁矜道:“沈先生好。”

開幕式即將開始,作為主持論壇的人,系主任彎彎繞繞地說了一大堆,總結下來就是抱歉之類,她要先走了。

安排好學生梁矜的位置,系主任走上臺致辭,感謝業界各位的蒞臨指導。

梁矜安然地走到沈澤清的位置,他早上來送她到學校,不該是走了嗎。

“我來看你上臺演說。”

梁矜的暑期論文被學校選中,有老師出面專門負責給她指導,而她也要在論壇上把自己的學術成果跟其他同學交流討論。

梁矜搖頭,“有什麽好看的。”

系主任致辭完,下來跟梁矜說話,“梁矜,你放心大概沒什麽問題,不過你的家裏的經濟條件還行嗎?”

系主任了解到一些梁矜家裏的情況,聽人說這孩子一直在外面兼職,有沒有錢到港城還是個問題。

梁矜想著對策,沈澤清還在旁邊,老師怎麽這時候提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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